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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寻春日的灯盏
作者:阳高县人民法院党组成员、副院长 马汝刚  发布时间:2013-11-19 14:31:04 打印 字号: | |
  那年,院长交流。新院长来了,与我同龄,且文质彬彬。据说,大学毕业后,在业大教了多年的书。已经退休六年、在家含饴弄孙的老甄,闻讯,特地拎着一只家养的笨鸡,从三十公里外的乡下,急匆匆地赶来。一向待“官”不卑不亢的老甄,见了四十岁出头的新院长,竟是那样的谦卑、恭敬,言必称“杨老师”!这令同事们感到纳罕和惊奇:老甄也学会攀高结贵?

我深谙老甄。文化,是“没文化”的老甄一生的追求。中年后的老甄,把法学理论视作他精神上的一盏灯。没有文化,使得要强的老甄感到失落,感到寂寞。文化,是支撑老甄度过严冬的一壶热酒;而法学理论,尤使老甄的后半生的人生道路更加明亮,更加欢快。

二十五年前的中秋时分,我从警校毕业分配至公安局。那时的公安局、法院,地处塞北略显荒凉的小县城的东南一隅,中间隔一条狭窄的、终日尘土飞扬的马路。白天,置身于火热的工作,一切是那样的新奇。晚上,偌大的单位,除了住单身宿舍的我和两个值班警察外,再无一点生命的迹象,显得那样的空寂、悲凉。霍元甲、陈真,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寂的漫漫长夜。

来年,春暖花开的时节。对门分来一名军转干部,姓甄。那时的法院,并无自己的食堂。四十六、七岁,但仍夫妻分居两地的老甄,住在法院宿舍,而食则需到对门搭伙。呵,我终于有了食伴。尽管一日三餐是那样的短暂,尽管我俩年龄悬殊较大,但丝毫不影响我们谈天说地。孤独、寂寞的我和他,是没有所谓的“代沟”的。有时,餐后的老甄还到我的宿舍小坐片刻。这样,使我年轻而孤寂的心有了一丝的慰藉。

转瞬,时令渐入盛夏。风,干热、干热的。我更加渴望老甄那丝雨般的细语,浸润我那干涸的心田。

慢慢地,我发现,老甄和我谈话,缺乏了原有的热情,他的眼里总是充满着飘忽不定、若有所思的神情。吃饭总是狼吞虎咽。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
那天晚上,小城停电。干热沉闷,愈发使我百无聊赖。我想到了老甄。进了法院,黑灯瞎火,一片寂静。只有老甄的那间宿舍门窗洞开,透出微弱的烛光。

借着那一丝光亮,只见上身赤裸、只穿一件短裤的老甄伏在案前,两只墩厚的大脚浸在盛满凉水的塑料桶中,一边看书,一边奋笔疾书,不时腾出左手,用湿毛巾擦拭着面颊和上身。

老甄终于发现了悄悄的我,脸上显出一丝少女般的羞涩。“……你知道,老哥当兵前,只有高小文化。因为没文化,没少吃亏。这几年,是咱们国家最为安定的时期,党再不能以阶级斗争的形式管理国家了,必须依法治国。既然进了法院,就应掌握法律。最近,法院系统成立了业余法律大学,老哥也报名参加了学习。我不指望取得文凭,但起码得胜任工作.”平时滔滔不绝的我语塞了。我的心在振颤……

是的,八十年代的中期,可谓我党建政后,政治最为清明的时期。其时,百废待兴,法治建设亦迎来了明媚的春天。

从此,漫漫长夜中,我不再感到孤独、寂寞了。困了,累了,伸个懒腰。面对空旷的宿舍,遥望窗外灿烂的星空,我即仿佛看到了对门老甄窗户上透出的昏暗而又明亮的烛光。

三年后的一个金秋夜晚,月光如水。老甄走进我家。他用颤抖的手,从怀里掏出一个鲜红的本本,“全国法院系统业余法律大学毕业证书”几个烫金字映入我的眼帘。老甄反复地抚摸着,仿佛是在抚摸自己那刚刚出生的婴儿,脸上浮现出他一生少有的荣耀。

十三年前。也是中秋时分,我有幸调任法院工作,且成了老甄的“上级”。初来乍到,我发现,法官的组成是以军转干部为主体,辅以一定数量的煤校、商校和司法学校毕业的学生。他们虽不是法律科班出身,但都已取得“业大”法律专业文凭。开庭审案、书写文书,显得那样驾轻就熟。我不由得暗暗赞叹:业大弟子三千,贤人岂止七十二人?此时的老甄,同其他军转干部一样,已成了基层法院审判一线的骨干或精英。虽然我在警校系统地学过民、刑两大诉讼法、实体法,但每每听到老甄们口中随意地吐出“举证倒置”、“证据失权”等术语,总感到那样的生涩、费解。此时此刻,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老甄窗前那片昏暗的烛光……

有灯照耀的暗夜,心是温暖的。心温暖了,人生才有光色!时令有四季,人生亦有四季。但是,只要心中充满无限的希望和不懈的追求,人生就永远徜徉在阳光明媚的春日!

在我决心秉烛夜行时,业大已光荣地完成了其历史使命。经过三年的苦读,我终于取得了中央党校法律本科文凭。不谦虚地说,现在,我能够较为得心应手地胜任本职工作。

每每思及十多年的法官生涯,我常常这样想:业大,为老甄们提供了追寻春日的灯盏的平台;而老甄,不正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支闪闪发光的蜡烛吗?
来源:自编
责任编辑:姜华